纳川

彩云易散琉璃脆（一）渊旺

“李火旺，你快给我背这诗！背不下来你今天别想放学了！”面对眼前这位正对自己怒目的中年女教师，李火旺在记忆里搜寻了好久，才记起来，是自已高一时的语文老

  

 “这次怎么不是在精神病院...反而是回到了过去...难道幻觉世界出现了问题吗...”李火旺思索着，迟迟没有搭理她。

“...李火旺？！骨头里长反骨了是吧？书也不背，老师叫你还不搭理了？”见李火旺一幅爱搭不理的样子，激得她火气更盛了几分。

“噢...老师你听我说，这里是...”李火旺硬生生把幻觉二字吞了下去，反正她也不会信，说了还会被当神经病，倒不如不说。

 在那个疯狂世界和精神病院待了这么久，突然回到上高中时，让李火旺觉着，好似隔世。他想再侍一会，有诸葛渊守着自己，久一点回去应该也没关系。

 

“那首诗？老师，对不起，我忘记了。”

   

“那首《简简吟》。连背什么诗都能忘，你把脑子落家里了还是路上了？”她没好气地说着。

   

 “哎呀，我现在就背。老师别生气了，对身体不好。”李火旺伸手翻阅桌上那本语文书，开始寻找那首《简简吟》。

       

  诗不长，押韵，很好背。但李火旺背了好几遍才背下来。他想把这时间留住。

 

 一背完，语文老师的脸也随之消散，取而代之的是诸葛渊的脸。

    

他凑很近，近到他的长发都碰到了他的脸，痒痒的。

  

 “醒了？李兄，你这一昏，可真是够久的。”见他苏醒，诸葛渊连忙起身，到茶几旁彻茶。

     

诸葛渊手上动着，嘴也不忘动，说话好似连珠炮：“不是小生想说你啊，大齐历史这般有趣，李兄你不听也就罢了，怎么还能昏迷过去呢？昏迷过去也就罢了，怎么还说胡话呢？你别说，这胡话还别有一番韵味，还会说诗呢，这诗前面看似写女子，后面却写出道理来，小生之前没发现李兄有这般文采啊。彩云易散琉璃脆，大多好物不坚牢，真是别有一番韵味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

 茶沏好了，话也说完了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李火旺一脸黑线。这说书人还真是不负他的名号，一路上说的话恐怕比自己一年吃的饭还多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我昏迷了多久？”

        

  “足足两天两夜。李兄饿了吧？先吃点东西，再喝杯茶暖暖胃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李火旺闻言，心里些许震惊，幻觉很少有持继这么久的，更何况现在体内还有黑太岁。所幸，这次来的时间不是很糟糕。强烈的饥饿感涌上来，他踉跄了一下，差点摔在地上。诸葛渊见状，上前搀扶着走向桌前坐下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如何？小生的厨艺还可以吧？”诸葛渊坐在李火旺对面，笑意盈盈地看着他狼吞虎咽的吃相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还行，看不出来，你还会做菜呢？”李火旺下意识地先把食物递给馒头试毒，都要到馒头嘴边了却又缩回来，直接吃下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虽说君子远庖厨，但为了李兄，小生也不得不下这一次厨啊。” 他方才的一举一动，诸葛渊都看着，但并未表达些许不满，眼中笑意更盛了几分，又恰当好处地往他手里塞了一杯还正冒着热气的茶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李火旺有些恍惚，虽说在牛心村的时候也有人给他做饭，但感觉却截然不同。他们给他做饭是出于责任，出于这一路上生死相依相伴的亲情，诸葛渊呢？出于友情？还是另有所取？不，不能这么想...诸葛渊都为了他做了这么多，不应该怀疑他...在这个发了病的世界，不求回报的好意比万两黄金还要珍贵。茶水冒的热气越聚越多，让他一时看不清诸葛渊的脸。

         

“李兄，李兄？茶都要凉了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噢...在想一些事。”茶水温度正好，李火旺不懂茶，肚子里也没墨，除了好喝想不出来别的形容词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他突然觉得好累。他都快忘了自己只是个高中生。记忆里的好友连相貌都已模糊不清，相处间的回忆也好像前生一样久远。他明明应该专心在医院里冶病，把病治好回归校园。他明明应该...有许许多多和诸葛渊一样的朋友，还有和杨娜一起有更多的回忆...可没有办法，命运选中了他。他现在只有这个世界，只有一个白灵淼，只有一个岁岁，只有一个诸葛渊。

        

“...你想听一听，我那边的世界吗？或者，想听听心素的迷惘吗？”孝火旺从未对这个世界任何人说过另一个世界的事情，从未有人分享过他的迷茫。他的倾诉欲在那一次次的不解中消失殆尽。但他这一次却又莫名被激发出来，他想和他分享他的迷茫，分享他在那边的生活。这些话他不能对岁岁说，甚至不能和白灵淼说，但他觉得，可以对他说。他有种直觉，如果是他，就不会说他疯了，因为他有他的大齐，他也有他的一方世界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好啊，李兄想说，但说无妨，小生洗耳恭听。心素的迷惘...小生倒是好奇。毕竟从未听过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李火旺叹了口气，缓缓诉说他的那方世界。他和他说杨娜，说王韦，说唱黑脸，撑起来这个家的父亲，说唱白脸，素日精致打理自己，为了照顾儿子却又蓬头垢面的母亲。说自己对幻觉的感受，说自己分不清。他说了好多好多，就像许久没有过倾泄的江海，滔滔不绝。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轻松。不知不觉间，日已落下，月上柳梢。

         

轻摇折扇，面带微笑，诸葛渊听的甚是耐心。待他说完，诸葛渊拍了拍他的背，双臂张开，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。“李兄，辛苦了。想不到心素竟活的如此辛苦...”他站了起来，走向竹楼门口。点点月光洒在他的脸上，身体上，看起来竟好似仙人下凡。转过头对李火旺说道：“李兄，小生知道一个好地方，每当小生心中郁闷不得解时，去那看看，总是解脱几分。今日，李兄要不要随小生一起去排解下心中之郁？”

        

“好啊。”话音刚落，诸葛渊便转身向外大步走出去。李火旺小跑一会才跟上。路上铺满月光，好像盐一样。一路清风自来，皓月当空，虽二人皆无言，却是十分惬意。他突然想起很久之前看见的一句话，“真正的朋友是可以什么时候都说话，也可以什么时候都不说话。”他和诸葛渊，应该算是朋友，不对，已经是兄弟了吧？

         

“到了，李兄。”渚葛兄让开挡住李火旺视线的身躯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李火旺向前看去，只见到一片开阔湖面，远处水天相接，海面波光粼粼，闪得李火旺移不开眼。天空中几行白鹭正飞过，近处点点萤火交相辉映，稍远处一小亭独立，亭上种着两株植株，上面零星开着白色小花，倒是与这景色相映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，一路上打打杀杀摸爬滚打一路过来，李火旺惊觉竟末曾发现在此方世界也能窥到这一方美景。波澜壮阔的表象之下原来也有平静的内核。

        

  他伸出一指，轻轻点了点身旁诸葛渊的肩膀，感到实实在在的肉体触感方才收回。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怎么了？李兄？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“我方才怀疑这地方是假的，我怀疑你也是假的。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诸葛渊突然没由来地开始大笑。笑的无比畅快，笑到浑身都在抖。笑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。“李兄，你也太有趣了些，小生交李兄这么一个朋友是小生之幸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“...我也一样。”李火旺声音很低很低，却很清楚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他们都闭上了双眼，在夜色中感受风拂过面的轻柔，感受虫呜鸟叫，几乎要与这方天地融为一体。至少在此时此刻，这里只属于他们两个人。也只有他们二人。

         

  诸葛渊说，要带他去那亭子小酌几杯，他应允了。他不知道从那里变出来一个小船，那小船竟不偏不倚刚好只够两个人坐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乘舟湖上，不一会，就靠到了亭边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诸葛渊先上了亭子，转身又把李火旺拉了上来，力度之大让李火旺都惊了一下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李火旺知道自己不胜酒力，但他这次却不想动用能力。在诸葛渊的面前，他感到无比心安。他想就这样大醉一场。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

诸葛渊也和他说了好多好多，说他未考中的功名，说他的夫子，说他的双头朋友，说他的猫婆婆，说了一路上对他好的人，说他的理想，说他的寄托。

         

酒入肠不过几杯，李火旺头就开始晕了起来。脸颊微红，眼神迷离。

    

“诸葛渊，你是我交到的第一个朋友！”

        

“李兄也是小生朋友之中第一个如此特别的。”他摘下几朵那株植株生长的白色小花，放在李火旺的掌心。“这花叫栀子花，寓意友谊。今日便谨以此花，纪念你我二人的情谊！”

          

  陷入黑暗之前，李火旺只记得，那刺鼻的花香。